文川湛野

先锋和解于传统,猎奇包容于大众。

昊磊衍生 | 《觅渡》上

‖《四海》吴仁耀/《沙海》黎簇

‖ 时间线私设:《四海》结局之后;《沙海》系列盲冢番外之后


——



枕潮,蚊雷,眠浅。

 

窗外一声拉长的摩托引擎撞破午休。

 

黎簇翻了好几个身,宣告回笼觉失败。海风吹开老旧的百叶窗溜进狭仄的卧室,咸腥和清爽奇妙混合,浸得惺忪的脑海也荡漾得飘飘然。他挥手拂开遮面的乱发,一瘸一拐下了榻,顺带扭开了发声沙哑的收音机——它原本已经蒙了尘,是黎簇在前几天刚刚能下床的时候,给它擦拭得焕然一新。海青色的外壳,夹杂着沙沙的电音仿佛在播报天气时有鸥鸣闯入背景。

 

黎簇推开堂屋的门栓,日光斜入,照得双眸灿灿。敞明的院坝里,吴仁耀刚刚停好他那辆宝贝的摩托车,正从后座取下两大包中药。大汗淋漓,两手拎满,逆光的身影显得单薄又可靠。吹向黎簇的海风里,捎来了一缕那身蓝格衬衫被晒透后的香皂味道。更远处的海面,浪潮迭起,波光粼粼,乳白的浮沫跃上水泥堤坝。

 

是个晴朗的好日子。黎簇倚着门,咧嘴笑笑,挥挥手。

 

吴仁耀扬起眉梢,将中药包举过头顶,也用力晃了晃。

 

 

两截人影错动,逆光里推搡又黏合,最后一囫囵跌进了里屋。木门来回吱呀似是在不满抗议,却被一巴掌扣上门栓哑了火。

 

吴仁耀满意拍拍手掸掸衣袖,落得尘埃翻飞进穿身的光柱,将他的面廓棱角也解离得近乎虚幻。黎簇眯眼注视,忽而又露出浅浅的笑来:他想到以前每天来盘口讨食的柴犬,昂首挺胸起来和吴仁耀如出一辙。于是他顺势道出了这个想法,带点逗乐的口吻。吴仁耀瞪圆了眼,把手里的中药纸袋揉成团扔向床榻上的黎簇:说谁狗呢!

 

旋即又不再计较似的,捉过黎簇那只笑得乱颤的脚踝,端着面色叫人安分点,一板一眼地开始介绍新拣的中药。

 

“这包是口服的,已经给你泡上了;这包是外敷的,我在药铺请人帮忙捣碎了,还借了纱布。从今天起,考虑到可以恢复下地活动,外敷的药得用纱布固定再缠上去——喂!”

 

黎簇正盯着吴仁耀那撮褪色的黄毛旋儿出神,被人这么一喊,松松闲闲一摆手,指着正在水盆里泡到浮沫的药材道,“听着呢——这是抓了杜仲吧,那玩意儿得炒熟了效用才好,不信你看方子。”

 

吴仁耀投去狐疑一眼,紧接着抓来药方定睛巡视两三遭,才看见一行小字的尾注:杜仲炒用更佳。于是那眼神从狐疑转为惊骇,眼珠轱辘着盯向黎簇:“你还懂中医?”

 

被另类看待的这位只是打个哈欠,躺平榻上撩起裤腿,露出疤痕狰狞的膝盖,不以为意道:“以前在药铺当伙计,基本功罢了。”

 

吴仁耀抹药的手一顿。

 

“在药铺工作,怎么会被人打成那样扔海里?”

 

黎簇张了张唇,没答话。

 

“惹上什么事了吗?”

 

黎簇摸摸鼻头,撩起眼皮看他一眼。

 

吴仁耀抿了抿唇,低下眉,不说话了。

 

 

 

 

“听众朋友们,刚刚收到紧急消息。台风「海子」变向南下,预计将于三天内登陆我国东南沿海。中央气象局今天下午启动台风二级紧急响应,请相关地区市民做好防护……”

 

云雷闷滚的午后,收音机的沙沙电音混入海风曳窗的响。时日如流水,黎簇一身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。这不他正捯饬着肩头绷带听得出神,心想着南澳这地头真是不适合自个儿养老,在北方在沙漠吃惯了风沙,而这里潮湿还多风雨,膝头的旧伤又得隔三差五发作。

他的思绪绵绵,却没来得及想到“离开”这个问题,就看着吴仁耀一把拧关了收音机,拍拍手,拎起桌上头盔,颇为作势地一甩下巴:“走。”

 

他瞪眼:“刮台风了还去?”

吴仁耀哼笑道:“刮台风了你就不吃饭了?”

 

黎簇想想也是,自个儿在四九城管盘口的时候,哪怕沙尘暴也是要去收账的。

 

“不过你要是不想来——”吴仁耀在院坝里摆弄摩托车,骑跨上去试了试引擎的轰鸣。阴翳的天际下,过饱和的湿气里发酵着黏腻的情愫。他回头眯眼,凝望着黎簇,抿含的笑意也晦涩。拉长的声调便在这笑里陡然转了话头,

 

“——我今天飞车诶,你真不想来看?”

 

太犯规了。黎簇想,他好像看见了那只柴犬在冲自己摇尾巴,心思藏得深晦,但眼睛却是亮的。

 

“走呗。”黎簇回以一笑,隐着跛步凑到他的后座上,拍拍车屁股,“万一你摔了我还能接着你。”

 

吴仁耀重重地嗤鼻,车头一拧,离合一踩,把控精准的离心力道使黎簇瞬间歪了身子,猝不及防砸上他的背脊。厚实、温暖,浮泛淡淡的柠檬香皂的气息,清瘦的脊骨却硌得人面颊钝痛。黎簇晕头转向刚想爆粗,却在偏头贴背那一刻,听见了那里面清晰有力的心跳。

 

吴仁耀的心跳。

 

 

南澳的海风悠悠长长,长长也怅怅,钻进两人交换过吐息的鼻腔。鸥鸣与鱼腥是感官记忆的阀门,在少年的心里封藏了保质一个夏天的平凡梦想。

 

盘山公路蜿蜒曲长,身侧的树影惶惶急掠,模糊成一片婆娑的绿影。黎簇是在沙海体会过越野车的重装难行,但摩托车上赤裸裸的疾驰还难以适应。他穿腋而过扣紧了吴仁耀稳当的腰腹,忐忑不安磨着牙:你别摔啊!

 

吴仁耀笑咧了唇,露出那颗尖尖的小虎牙:“有我在,你摔不了!”

 

 

 

 

阿耀的摩托克服颠簸一路驰骋着,快得仿佛要追上时光;海风徜徉过孤岛,盲目的速度里是回忆的剪影:他们的相遇源于南澳海港上,初春的涨潮。

 

黄昏的海,橘黄与深蓝影影绰绰,夜色与春风溶溶澹澹。白堤上溜来一道黑点,是吴仁耀骑车归来。

 

——却在踩下刹车之前,被一个冲浪而来的铁油桶骤然绊倒,连人带车摔了个人仰马翻——天地可鉴,他真没看清这么大个桶从哪里滚出来的!

 

这属于飞来横祸,不是他的技术问题!吴仁耀搂着磕疼的屁股龇牙咧嘴,不忘在心里暗骂。然而还没等他把一头黄毛上的沙砾拍散干净,视野里却陡然冒出一双浊白的眼,瞪圆的、狞厉的,在黯然微亮的余晖里,钉向吴仁耀无辜又无措的那张脸。

 

他一个腿软又跌坐回滩涂沙地,惊吓的瞬间血都凉了——隔了半晌回神,他才得以仔细看尽眼前场景——这个少年从那漆黑的桶里滚出来,瘦长的身躯裹着湿透的皮衣,而在更暗处的缝隙,淌落着满地殷红的血渍。那双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,钩住他的目光。

 

吴仁耀反应过来,连摸带爬凑近,晃了晃少年那双眼,又紧接着试探了人的鼻息,最终惶急掏出手机,拨通了卫生站的电话。

 

那晚他扶着摩托车,站在卫生站外的走廊上,灯蛾扑烁的白炽光下,料峭春寒借着腥冷的海风吹得他眼眶酸涩。邻间的主任办公室里,老式收音机沙沙地响,播报的电音讲述着今日夜间发生在附近港湾的海难,对于伤亡程度语焉不详,只是遗憾地表示出海航道将暂时封闭。吴仁耀迷迷登登地回忆,好像是在回来途中瞥见过海上的火光,他还以为是哪家小渔排在放烟花。

 

红尘是第二天赶早过来的。他把提拎着的一袋现金搁到摩托车旁边,打量了下吴仁耀映在后视镜里泛青的眼袋,又瞧了眼病房里面色苍白的少年,摇摇头叹气道:“你就是太老好人了。”

 

吴仁耀克制地打了个哈欠,搓搓眼皮撑起身子谢谢医生,又拎起那袋钱去缴了费。这才转过头望穿了病房的玻璃门,看人一眼,轻声道:“他那眼神看着很想活……我怕他就这么死了。”

 

 


黎簇后来说,他那时做了一个梦。残缺的肢体漂浮在汽油味的海面上,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孤独的水鬼,温暖浮沉,支离破碎。直到一束目光看进他的眼底,仿佛把零落的肉灵都捞起来再拼凑……

 

吴仁耀听了,抿皱嘴唇点点头:那不是梦,你当时确实像水鬼。

 

黎簇一蹬车屁股恶狠狠呲牙:去你的!

 

两人的打闹很快淹没在风的回响里。海边无尽的大坝上,荡悠着黎簇拽起喇叭的叫喊声:

 

“阿耀阿耀,南澳阿耀,打赏随意,永不摔车——”




——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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