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川湛野

先锋和解于传统,猎奇包容于大众。

昊磊衍生 | 《觅渡》下

‖《四海》吴仁耀/《沙海》黎簇

‖时间线私设:《四海》结局之后;《沙海》盲冢番外之后



早春风起,黄昏舟行,海港人声如潮,围哄着一圈机车引擎的低吼,在尘沙飞扬中拍手叫好。吴仁耀把控着手刹,踩住离合将车头高高擎起,蓝格子衬衫的衣角乘风鼓张。阴天的浓云也为他捧场露出笑来,落一丝日暮的光,照得唇下的虎牙亮晶晶的。黎簇穿着薄薄的白背心,捧着钱兜子一时瞧得走神,不自主地也露了笑。眉角的暗沟里埋着一条深长的旧疤,平添神色的晦戾;此刻也莞尔如扇贝的纹,被吴仁耀身侧吹过的春风细细吻过一遍。


一个小毛孩还想趁此机会偷摸顺走几张零钱,谁知刚一伸手,黎簇的眼珠子还没转回来,便手快地捉住了那小贼的腕子,屈指一顶叫人吃了痛权当教训。吴仁耀看在眼里,热闹收场之后不忘调侃黎簇好伙计。后者不以为意地轻嗤出笑,他就是干管账的活儿起家的。


“那以后等我火遍南澳,你就是我的收账小弟——”


“想得挺美啊!”


然而还没等两人歇脚开聊,作鸟兽散的人潮中逆行而来一众黑衣人。为首的杵着一根乌木拐,扽地两下敲出了威严的响声。吴仁耀眯眸望去,见那人微微颔首示意,想起什么似的瞬间皱了眉。黎簇刚想抻脖子探看,却被吴仁耀一把摁回身后。


“你怎么穿这么少——别看中午热,这里晚上海风凉着呢。”


吴仁耀絮叨着,脱下格子衬衫直接套在黎簇头上,然后将钱兜子安稳塞他手里拍了两下。


“好好数钱,我去去就回。”



不远处的码头凉棚下,一张油腻的塑料桌置办中央,老板点头哈腰退回杂物间。四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保镖负手挺立,将吴仁耀这边的椅子拽过来,给为首的老大伺候坐下。乌木拐双手扶立,气场阵势一摆开,活像港片里追债的黑社会。


吴仁耀微耷眼皮,面色依旧淡淡。他知道这伙人,确实是来追债的。


“阿华被警察盯上,你给他打了掩护,受你一份人情,把利息给你抵了,怎么说也算情理之中。”落座的老大开口发话,手下之间使个眼色掏出了烟给人点上,浓重的烟腔令吴仁耀的面色隐隐浮现不耐,但连蹙眉的力度都很克制。


“——但是啊,他自己拿不出这钱去补利息的窟窿,现在周欢颂也死了。我们也不能做赔本买卖啊。你说对吧,仁耀兄弟。”


他把烟圈吐了出去。吴仁耀抬手挥散,站姿岿然不动。


“别废话,利息多少?”


对面竖了一根食指,晃了两下。

吴仁耀深吸口气,闭眼又睁开。


“给我点时间,我去广州打工,每个月都能还。”


那个老大叹口气摇摇头,杵拐站了起来,带着身后几人步步紧逼。


“我可没阿华的那点好心和耐心啊。仁耀兄弟,跟我们走吧,我们这边啊,有办法让你还上钱。”


话音刚落,那四个大汉会意一般齐齐上前,拽上吴仁耀的胳膊压住肩膀,瞬间的挣扎被绝对的力量泯灭了下去。杂物间里的老板从帘子的缝隙里偷窥着这出好戏,轻轻啧声,心底暗自为他看过几场摩托车表演的小伙感到可怜。正琢磨出神,一双眼却陡然看直了——


砰砰几串闷响,连桌子都没挪一下,四个大汉应声倒地。吴仁耀还没反应过来,失了借力点差点不受控制地扑倒下去,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臂肘拽了起来。


“……黎簇?你怎么来——”


“我来给你送衣服啊。”黎簇及时打断了吴仁耀露出的一丝慌张,伸手轻拍肩头隐含安抚的意味,顺带脱下他那件格子衬衫给人细心披上,“明明棚子里更凉。”


吴仁耀看了看扶腰起身的四个大汉和座上宾那张明显变黑的脸,担忧占了上风;也来不及思考黎簇哪来的拳脚本领,强压住心头惶恐,给人使眼色比口型:走。


黎簇只是松松闲闲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,不动声色地将吴仁耀揽到身后,转身微扬下颌,噙着人畜无害的笑意。那边的老大杵着拐杖起身,和善的假面撕了个完全,烟圈后的唇形抿成锋利的线。


“小兄弟,别多管闲事。”


黎簇懒得废话。这几年的道上经验告诉他,在找麻烦的一方拥有自以为的暴力优势时,任何试图获取信息的和平沟通都是无效的。不依靠同样的暴力获取话语权就无法进行下一步,这是他多年执掌盘口的习惯——而他也早已过了浪费时间来耍狠斗气的年纪了。


于是黎簇只是点点下巴:一起上吧。



……



红尘和动兔听到这里,一人惊掉下巴,嘴里的苹果核猛然脱落;一人肩膀一抖,手中的易拉罐骨碌碌滚落在地。


“……所以,你救回来的那小子,帮你打跑了四个追债的大汉?”


吴仁耀深吸口气,闭眼轻轻点头。周家兄妹过世之后,他们的车队也沉寂下来。但曾经的车队“基地”仍然是他们常来清扫叙旧的地点。空荡荡的烂尾楼里,一些倾诉的心事可以永远成为秘密。


红尘一拍他肩头,动兔起身摩拳擦掌,两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。


“行啊,这人救得值,捡了个保镖回来。”


“把那小子招进来,车队就不怕人挑事了!”


“诶,阿耀,什么时候正式引荐一下啊?”


“不对…以前看你出门都和他形影不离的,今天怎么没见着?”


吴仁耀没搭理他俩的来言去语,只是偏头迎着斜射的夕晖,微微眯眼盯着自己那辆摩托车。回忆的重影消弭于现实的光影,再望去时“颂”字已有些掉漆。


“引荐就不用了,”


吴仁耀喉头滚动一下,道,


“黎簇他……马上就要走了。”



……



狭仄的小餐桌上,阴潮的海风入窗,吹凉了煎蛋和鱼汤。黎簇专心致志刨着饭,见吴仁耀心不在焉的飘忽眼神,全然没注意到他夹去的肉菜都快垒成了小山。他也不提醒,按定心潮引而不发,不疾不徐地端来空碗继续给人舀鱼汤。


吴仁耀一把攥住黎簇的手腕。他的眼依旧低着,只是听见耳侧的落汤声戛然而止。


“你的伤——”


“早就好了,看你担心的。”


“既然好了,那就走吧。”


黎簇那双扔过C4架过AK都雷打不动的手,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;热汤洒在吴仁耀的手背上,后者深吸口气抬眼与黎簇对视。


“明天不去表演了,我骑摩托送你。”


那一秒让黎簇回想起曾经拽着汪小媛逃出汪家、身后的子弹还没追上的短暂时刻,在持续高涨的欣喜里冻结,然后空落地跌坠。只是他早已经历过了愣头青的磨砺,不再歇斯底里而变得内敛许多,无非是缘于这些年来的聚散离合实在太多罢了。


吴仁耀,也不过其中一遭。


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将带来麻烦,也许是恼怒于对拳脚身手及其背后故事的隐瞒……黎簇也深吸口气,各种原因在心底囫囵翻涌一遍。最终他只是偏过头予以对视,勉力咧开唇角却全无笑意。


他回答:“听你的。”



……



又回到那个海港,人声稀散,鸥鸣远去,清晨的游船拉起响笛,如石子入水的圈圈涟漪,将零星的告别低语打散于南澳最后一缕春天的风。吴仁耀静静注目着黎簇斜坐船头却不曾回头的背影,身后是红尘和动兔火急火燎的脚步与气喘吁吁的质问。而他岿然不动,一如这么多年面对多少风浪都沉静温淡的性子,从未被谁改变。


阿耀还是那个阿耀。

黎簇还是那个黎簇。


“你们多少了解我,还想不到为什么吗?”吴仁耀微微眯眼,转过头看着闻讯赶来的两人。红尘心思敏锐,顿了片刻咽回原本的追问;动兔还想说什么,被前者一撞肩膀,也没了声。


“你还打算跑去广州?”


吴仁耀点点头。海风冷腥挠过脖颈,温和中带着浸肤的凉意。红尘抱着胳膊揉搓半晌,似乎在踌躇什么,最终在吴仁耀蹙眉的目光里叹气开口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。


“黎簇昨晚找到我,让我记好这个地址,说一旦你有困难,就给写信到这里。


“他说…他猜你不会放心上,所以拜托我记着,还让我先别告诉你。


“但我觉得…好歹是别人的心意吧,阿耀。”



吴仁耀轻轻眨眼,垂着碎发与眉梢,安静看着那些字迹好一会,看不出什么情绪。他接过纸条两指摩挲,似乎还有黎簇指尖遗留的温度,就像之前无数次环抱在他腰际的触感。


似乎真的有什么改变了,他想着,比如他确实没有表面上那么沉静,比如此刻攥在手心的温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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